《故鄉》關鍵詞細讀

發布時間:2017-12-23 編輯:互聯網 手機版

劉永前

  魯迅的《故鄉》是“我”歸鄉又離鄉的故事,也是“我”的自我心靈的旅行,其間,童年體驗中的“故鄉”得到重新體認,物是人非的殘酷現實卻陷“我”于絕望的境地,郁郁感傷的情調重重包圍著我,使“我”艱于呼吸。但絕望并沒有成為“我”心靈之旅的終點,而恰是艱苦卓絕“抗戰”的起點,于是我們發現了小說中的一個關鍵詞:走。“走”作為實踐活動,在這里不是簡單的走開或逃離,而是一種反抗絕望的生命體驗。

有人曾經認為《故鄉》結尾的議論是不必要的,甚至認為這樣的議論有添足之嫌。實際上作者并沒有對希望作簡單的肯定或否定,希望也不是盲目而膚淺的樂觀,而是有其從強烈的現實體驗中所獲得的客觀依據。希望之有無全在于生命形式的取向:“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路”是人“走”出來的,是人們現實行動的結果。如果一味沉湎于冥思和清談,不積極地投身于果決的探索和行動,那么現代知識分子如“我”者,只能永遠拜倒在“我自己手制的偶像”面前,與閏土們憑藉香爐和燭臺崇拜偶像一樣,迷信過去或未來,永遠告別了現實的抗爭,深陷遙遙無期的“茫遠”的“愿望”之中不可自拔。

“我”無疑是作家精神的承載者,因此我們在討論時沒必要把“我”和魯迅截然分開。作為一個封建末世破落大家庭的少爺,魯迅有一個溫馨不足而苦難有余的童年,“冷漠”、“侮辱”、“蔑視”等創傷性體驗使他更加敏感、孤獨。為傳統桎梏著的“聚族而居”的社會所不容,或為西方文明之夢蠱惑,終于“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別樣的人們”,試想,這樣的一個離鄉者,留在他心靈深處的童年體驗,會構成一種怎樣的心理圖式呢?

母親的一聲“閏土”牽引“我”回到了愛做夢的童年。一幅神異的圖畫出現了:深藍的天空,金黃的圓月,海邊的沙地,碧綠的西瓜,手握鋼叉的少年。童年的體驗盡管帶有一些神秘性,但在兒童的哲學里,在兒童的內心世界中仍然是一個真實世界,即便是一個意象,一種幻景,也仍然使“我”浸淫在詩意的鄉情之中。兒時的“我”不能悟解成人世界的種種規范的意義,也幸而如此,使“我”把目光投向自然,親近大地,更為重要的是,催生了“我”與少年閏土的無間親密和無限眷戀,促成了“迅哥兒”與“閏土哥”而不是“少爺”與“小忙月”的關系。在認識閏土之前,“我”只能看見“院子里高墻上的四角的天空”,也“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海邊有如許五色的貝殼,西瓜有這樣危險的經歷,我先前單知道他在水果店里賣罷了”。正是這位閏土,把“我”的心靈從高高的圍墻內引領出來,飛向廣闊而自由的天空。就在童話般神奇絢麗的背景下,一個聰慧而勇敢的少年成了同樣聰慧卻敏感、孤獨的少年英雄。

這幅神異的圖畫已經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心理圖式先在于“我”的心靈深處,雖然“我”從故鄉“走異路,逃異地”,不斷的游走和漂泊并沒有銷蝕這刻骨銘心的體驗圖式。“我”與故鄉建立起的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精神聯系成為永駐“我”心頭的故鄉情結。而“我”心中的小英雄又分明是“我”的“美麗的故鄉”的象征。因此,小說一開頭就給讀者以暗示:“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我”究竟說不清故鄉到底美不美,是因為“我”的童年體驗圖式尚未被激活,而眼前蕭索的荒村,只是“我”下意識的莫名的悲涼感而已。只有當母親挑起閏土的話題時,“我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麗的故鄉了”在先前由于沒有“影像”以致“我”記不起故鄉的“美麗”,而此時卻似看到了美麗的故鄉,那么那個西瓜地里的帶銀項圈的小英雄定是“美麗故鄉”的象征了。

“我”這次的歸鄉不是故園尋夢,也不是漂泊疲倦之后的停泊,而是來舉行“永別了熟識的老屋”、“遠離了熟識的故鄉”的告別儀式。這“永別”、“遠離”,再加上老屋“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已經悄悄地向我們昭示了“我”向故鄉作出地域意義上和價值意義上的雙重告別”的可能性。但是由于童年體驗的復活,神異圖景和小英雄形象的復現,它那絢爛的色彩暫時沖淡了“我”二十余年異地奔波的苦澀,初見故鄉時的悲涼靈魂也得到暫時的撫慰,因此,在“我”的心中涌動起期盼和希望。

可是這期盼和希望是多么的短暫易逝,首先是楊二嫂“哈!這模樣了!胡子這么長了!”的怪聲劃破了“我”的希望之思,繼而是曾經“哥弟”相稱的童年友伴分明的叫道:‘老爺!……’”如果說楊二嫂的“圓規相”足使“我”“愕然”,那么閏土的“老爺”則足以使“我”心靈栗。曾有的親密無間,此時已被“老爺”兩字挖開了一道鴻溝,彼此的情愫被蒼茫陰晦的色調籠罩起來。“我”愈來愈感覺到閏土從身體到心靈都已蒙上了傳統倫理的層層污垢,見面時,閏土棄“迅哥兒”而選擇“老爺”,在挑選家什時,他選擇了一幅香爐和燭臺,“我”心中的小英雄已被封建文化的精神屠刀虐殺了;“我”“美麗的故鄉”已被那層“可悲的厚障壁”隔絕了。

“老屋離我愈遠了,故鄉的山水也都漸漸遠離了我,但我卻并不感到怎樣的留戀。我只覺得我四面有著看不見的高墻,將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氣悶;那西瓜地上的銀項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來十分清楚,現在卻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我”向“我”的老屋告別,向“我”的故鄉告別,而且也與“我”的小英雄告別,老屋易主,故鄉不故,小英雄已模糊不清。這種告別是決絕,是悲哀,但是這決絕和悲哀并不意味著希望本身的失落。在“我”心理的“歸鄉”與現實的“歸鄉”所構成的張力中,幻景與現實漸漸剝離,童年體驗的心理圖式終于為故鄉極其殘酷的生存狀態所解構,從而順應了因時間和空間造成的巨大反差。“我”最終陷入了一種徹底絕望的境地。但是,喚起魯迅強烈生命意識的恰恰不是虛妄的希望,而是絕望、痛苦、死亡。這或許正是魯迅生命體驗的悲劇性所在。“我”通過對故鄉人的生存困境及自我存在的痛苦內省,否定了故鄉人的三種生活:閏土辛苦麻木的生活;楊二嫂辛苦恣睢的生活;“我”辛苦展轉的生活,最終超越“希望--絕望”這種兩極對立的思維框架,直截地進入現實的存在: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在無路可以走的情況下,人們自己“選一條似乎可走的路”“姑且走走”,只有“走”,才能從荊棘中走出一條生路來,也只有“走”,才是實踐生命的本真形式,任何虛妄的希望或無地的彷徨都將于人生無意義,在絕望之后沒有義無反顧的精神,就無法達到理想的彼岸。

魯迅一生都對傳統文化持嚴肅批判的態度,但魯迅走上“絕望的抗戰”道路與儒家“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積極入世精神有著某種聯系,甚至可以說他的絕望的抗戰正是“佛、道對人生的參悟與儒家的入世精神二者經過改造以后的有機結合”。在孔孟的人生哲學中,“走”也是一個重大的命題,這個字非常容易引起我們對孔子及其弟子周游列國的聯想,這“走”的精神已經深深地滲入魯迅的人生哲學之中,盡管他對儒家思想多有摒棄。

《野草》可說是魯迅對其生命哲學的詩意闡釋,其中的“過客”就是一個夢醒之后無路可走卻不停奔走著的形象。他衣衫襤褸、狀態困頓,卻很倔強:“從我還能記得的時候起,我就在這么走,要走到一個地方去,這地方就在前面,我單記得走了許多路,現在我來到這里了。我接著就要走向那邊去,前面!”“過客”一直在走著,而且當老翁勸他“回轉去”時,他又是多么的決絕:“我憎惡他們,我不轉回去!”“在‘過客’看來,世界是一個不真實的虛妄的存在,全部實在的意義都凝聚在自身的行動中,生命意志向人們展示的正是奔走中形成的抗爭情緒和創造情緒。”“過客意識”正好為我們理解“走”的內蘊打開了一條理性的通道,我們漸漸地發現,“走”不僅僅是《故鄉》一文的關鍵詞,其實以“歸鄉--離鄉”為線索的魯迅其他小說中,我們也會讀到鮮明的“走”的意象:

“無論如何,我明天決計要走了。”(《祝福》)

“我獨自向著自己的旅館走,寒風和雪片撲在臉上,倒覺得爽快。”(《在酒樓上》)

“我的心就輕松起來,坦然地在潮濕的石路上走,月光底下。”(《孤獨者》)

早于《故鄉》創作的詩歌《自題小像》或許已經透露“走”這種精神的端倪:

靈臺無計逃神矢,

風雨如磐暗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

我以我血薦軒轅。

作者單位 浙江衢州第一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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