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艷
踏著滿階的落葉去游紹興沈園。秋風蕭瑟無限意。
庭園深深。秋,已洗盡了這里濃妝艷抹的春的鉛華,已撤去了這里蟬聲滿天的夏的綠幕。那簇立著的樓.堂.亭.閣,以粉墻曲折分割,以月洞門豁然開通;而那葫蘆形水池,千年宋井和成排的翠竹,在瑟瑟西風中眾妙畢集,各抒靈趣。秋的沈園,給人以一種蒼涼的秀美,一種曠古的沉寂。
沈園是我常去之地。現實生活常常攪得人心煩亂,這千年古園會給人以感官上的寧靜和慰藉,會讓人熨貼歷史的情懷,體會一種真正的休憩。然而,此番游園,我沒有在陸游生平陳列室前長久盤桓,也沒有在花叢曲徑間款款緩步,而是急急地來到那八百年前留下的題壁前,涵詠陸放翁的《釵頭鳳》詞,試圖尋找那遠年的靈魂。
“紅酥手,黃藤灑,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情,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 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一闕《釵頭鳳》,可謂寫盡千古傷心。據史籍載:陸游原配夫人唐琬是同郡的一位大家閨秀。結縭以后,才子佳人,琴瑟甚和,是一對神仙般的夫妻。不料,陸母卻對兒媳產生了惡感,逼令休棄唐琬。陸游百般哀求而無效,兩人不得已分手。唐琬被迫改嫁后,彼此音訊也就隔絕無聞了。十余年后,一個明媚的春日,陸游在沈園與偕夫同游的唐琬邂逅相遇。唐琬備薄酒款待故人,聊表撫慰之情。陸游見人感事,百慮翻騰,遂乘醉吟賦《釵頭鳳》詞,信筆題于園壁之上。唐琬見了不勝悲傷,也和詞一首,有“世情薄,人情惡”之句,情感凄絕,不久便憂郁而死。這首詞竟成了她的絕筆。許多年后,八十歲高齡的陸游重游故地,物是人非,睹景傷懷,留下了“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的句子。
歲月悠悠,歷經八百多年的風雨剝蝕,如今題壁依舊,而陸游和唐琬的愛情悲劇也在一代又一代中國人心中,感傷了一年又一年。陸游作為南宋時代的一位愛國文官,曾屢遭權貴奸攻,境遇是不公正的,在官場上也是無足觀的。但當峨冠博帶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一桿竹管筆因愛情失意偶爾在粉墻上寫下的詞句,竟然如此雕鏤人心,為后人世代憑吊和緬懷,這也許是他萬萬意料不到的。我似乎覺得,陸游和唐琬的靈魂在這里肯定還有些許留存。正是這靈魂,千百年來以積聚久遠的固執,使沈園得以保存風韻的核心。多少次恍惚中,我感覺身后竹林有輕輕的腳步聲。仿佛唐琬正分花拂柳飄然而來。她袖盈暗香,曳著裊裊長裙……
我正遐思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朗笑,一位魁偉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妙齡女郎挽臂而來。那男的雖一身名牌,但粗糙的臉面掩飾不了多年田間勞作留下的風霜印記,我想此乃新發的“農民大款”。這對蜜月中新人,一定是想從沈園這塊文化圣地尋找出戀愛課堂以外的意義和價值來。
“在這里拍張照吧!”男的說。
“這墻上寫的是啥呀?”女的笑著問。
“管他寫些啥,只要上鏡頭……”
聽口音是本地人,卻在《釵頭鳳》題壁前那樣肆無忌憚地調笑。斜陽給他們抹上一道霞光,使黃黑丑陋的臉,粉白嬌美的臉,顯得五彩斑斕,與秋日中的沈園很不協調。
我的胸口像被堵塞,感到一陣悲涼,但又無法開口對他們說什么。歸來,路已隱微難辨。回首暮色中的沈園,我的心境黯然如渺茫的天宇。而熙攘塵寰,已是萬家燈火一片的輝煌了……
[悲歌沈園]相關文章:
2.關于沈園導游詞
3.沈園導游詞范文
4.慷慨悲歌的近義詞
6.雪豹悲歌的讀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