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三:回家
今年五一節決定給自己,收拾了簡單的行裝,帶上囡囡,回鄉下看老娘。
上次回家是老娘生日,給她買了史上第一件讓她滿意,我沒有挨罵的衣服。這期間,每次打電話,總說怎么怎么喜歡那件衣服,卻又不舍得穿。安慰她,讓她好好穿,下半年還給她買新衣服,不知她聽了沒。
怕她知道我要回家又要拜托別人去買這個菜買那個好吃的,所以,每次回家都靜悄悄,等到了家門口老人家自然知道,這次也不列外,背著簡單的行裝站在她面前,叫聲“媽”,老人家瞪著渾濁的老眼,看了半天,才開口,“你是誰呀?哎呀!滿女啊,你怎么回來啦?怎么不打個電話就回來了?坐什么車回來的?這么晚了一會兒有沒有車來接你回家?”滿女微微笑:“搭公車啊,今天晚了不回家啊!”“那就那好那就好!滿女啊,你都不知道,媽媽一個人在家多沒意思呢,就想著你們回來看看呢,今天怎么有時間回來睡一晚的?”主人來不及回答,囡囡從身后探出頭來大叫:“外婆!”爺孫兩好一陣親熱。主人抓緊時間把帶回家的水果、菜、蜂蜜什么的拿出來給老娘一一過目。老娘滿意了,眉目間的笑意把臉上的褶子都塞滿了。
聽說主人不回家,老年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洗澡。八十歲了還要墊著雪白的床單、蓋著雪白的被套;講究了一輩子的老娘,洗頭一定要用沙宣的洗發水,洗衣服原來一直用馬頭的肥皂,后來實在找不到了,才同意用立白代替,刷牙一定要用佳潔士的牙膏,臉霜一定要用雅芳的潤膚霜,前年開始她要的那個系列沒生產了,讓我一頓好找才找到相似的,買回家被一頓好說,費了半天的口舌才答應試試,發現效果確實差不多才肯用。老娘一天中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洗澡。主人把浴室的燈暖打開,把衣服什么的準備好。扶著老娘去洗澡,哄著她順帶把頭發也洗了。一邊洗著一邊聽老娘說今年請的這個照顧她的保姆洗澡不舍得用力給她搓,身上還有好多污垢,主人無語,老娘的挑剔一直是兄弟姐妹幾個最怕的,想起小時候因為怕我們自己洗澡洗不干凈,每隔一段時間老娘就用衣刷給我們在身上刷一遍的痛苦,就有些同情那個照顧老娘的人。這么多年了,老娘洗澡用水的溫度一直是我們輕易不敢去碰的,太燙了,雖然講過很多遍太燙的水洗了對身體不好,老娘總罵我們不懂事說水不燙洗不干凈。給她買東西不經過她的同意十之八九被扔掉。比如主人過年時給她買的助聽器,比如前些天姐姐給買的可以隨身攜帶的看碟的dvd,所以,她生日時主人給買的衣服沒被扔,主人都覺得是個奇跡。
主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老娘說著話,給老娘全身擦了兩遍肥皂,又用力搓了兩遍,用水沖凈身體,告訴老娘,洗干凈了,老娘眼一瞪:“這才洗了多久,就洗干凈了,趕緊再搓搓,你以為我老了,這點世事都不知道?你哄鬼呢!”主人哭笑不得,只得又在身上搓起來,卻實在搓不出什么污垢,又讓她自己試著搓了搓,這才相信。
給老娘穿好上衣,主人蹲下來,拿著老娘的腳,泡到桶子里,告訴她,要給她把腳上的死皮去了,這樣晚上睡覺會舒服些,老娘笑瞇瞇的同意了:“哎呀,這澡洗的真舒服,你都不知道,那誰幫我洗澡,從來不舍得用力搓,洗完渾身還是黏糊糊的,一點都不干凈。哎!去年請的那個好會洗澡的。”主人只好安慰她:“您每天洗澡,沒那么臟,再說,人家有風濕,說不定是手痛,你也擔待一些吧!要不把去年那個再請回來,專門幫你洗澡?”老娘又火了:“說的什么話,你以為不要錢啦?你們兄弟姐妹幾個一個月能賺多少錢?我只是隨便說說!”好吧,我也只是隨便說說。哎!
老娘腳上的死皮應該好長一段時間沒清過了,難怪老娘會不舒服不滿意,我蹲在地上腳都麻了,被暖氣烤得渾身冒汗,拿著老娘的腳搓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才清干凈了,趕緊地給穿上衣服,一會兒萬一感冒了我又罪該萬死了。細細地把老娘的手指甲和腳趾甲剪干凈后,扶她到房間坐下,梳好頭發,照顧老娘的人楊姨也來了,彼此打了招呼,老娘吩咐人去做飯,主人,則在老娘的監督下,幫她把四雙拖鞋洗了,所謂監督,是必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說放多少水就放多少,怎么抹肥皂就怎么抹,放多少洗衣粉就放多少,刷子應該怎么刷就怎么刷,刷多久就刷多久,不得有一絲的差池,否則……呵呵,當然還是要再按照她的要求重新來一遍了。
吃過晚飯,陪老娘說話,老娘還在那兒念叨:“做夢都沒想過,你今天會有時間回來看我,還可以住一晚,媽媽最想的就是你們誰有時間回來陪陪我了!”主人心酸,岔開了話題,不想再說。老人家老觀念,一直記著“養兒防老”。多少次要接她和我或是姐姐們住,她死活不肯,誰要接她走,她就死給誰看。要留在鄉下,守著老房子。
聊天到八點多,帶囡囡到樓上睡覺,因為太長時間房間沒住人,總感覺房間里和被子都有些味道,囡囡更是叫苦連天,深怕自己又皮膚過敏,主人安慰她,告訴她,小時候外婆帶媽媽,帶囡囡多辛苦,所以,不管多苦多累都要忍著。好不容易哄著囡囡睡了,主人認床,自然是睡不著,幾乎天亮終于睡去。
在棗花的清香中醒來,叫醒囡囡,忙忙地下樓,楊姨正在做飯,主人在老娘的監督下,用樓梯和曬衣篙搭成架子,把老娘床上的棉絮、全部搬上去曬好。吃了早餐,打水把老娘的床擦了一遍,昨天洗拖鞋擦掉了手上的皮,隱隱的痛,卻是不敢吭聲,又把床底下清掃了一遍,用拖把拖了一遍。拿了拖把到門前的水塘里去清洗,看到童年時害我摔跤的那座木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變成了石板橋了。不記得是幾歲時候的事情了,高燒剛退的我跟老娘到菜園里澆菜,老娘摘了一條鮮嫩的小黃瓜讓我自己洗了吃,結果走到小橋上,一頭栽進了水塘里,怎么被撈上來的不記得了,但從此,再也不肯吃黃瓜。
忙完一切瑣碎的事情,我要搭乘的班車也來了,帶著囡囡和老娘道了別,上了車,找座位坐下來,心想:老娘肯定又難過了,主人自己心里也不好受,還好,弟弟說了下午全家人要回來。這樣,老娘心里應該會舒服些。一直記得那句“子欲養而親不待,”不想讓自己有太多遺憾,所以一有時間,總會回家看看,雖然匆匆,總比不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