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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集卷之二詩五言《和郭主簿二首》
引導語:《和郭主簿二首》是晉宋時期大詩人陶淵明的五言詩,全詩格調卓奇豪放。下文是原文注釋譯文與鑒賞,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說明]
第一首詩作于仲夏之季,詩中以輕松愉快的筆觸描述了詩人的閑適生活,充分展示了閑適自足的樂趣,表達了詩人安貧樂道,恬淡自甘的心境。第二首詩作于秋季,詩中通過對秋景的描繪和對古代幽人的企慕,既表現了詩人對山林隱逸生活的熱愛,也襯托出詩人芳潔貞秀的品格與節操。全詩格調卓奇豪放。
郭主簿事跡未詳。主簿為官職,主管簿籍文書。從詩中“弱子戲我側,學語未成音”句推測,此二詩約作于晉安帝元興元年(402)前后,時作者約三十八歲左右。
這兩首詩非同時所作,但主要都是寫景寄懷,表現恬淡閑適的情趣與貞潔清高的品格。
其一(1)
藹藹堂前林,中夏貯清陰(2)。
凱風因時來,回飚開我襟(3)。
息交游閑業,臥起弄書琴(4)。
園蔬有余滋,舊谷猶儲今(5)。
營己良有極,過足非所欽(6)。
春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7)。
弱子戲我側,學語未成音(8)。
此事真夏樂,聊用忘華簪(9)。
遙遙望白云,懷古一何深(10)!
[注釋]
(1)這一首詩作于仲夏之季。詩中以輕松愉快的筆觸,充分展示了閑適自足的樂趣。忘卻功名富貴,享受天倫之樂,也只有古代圣賢方能牽動自己的情懷。
(2)藹藹(āi矮):茂盛的樣子。貯(zhù注):儲存,積蓄,這里用以形容樹蔭的茂密濃厚。
(3)凱風:指南風。《爾雅。釋天》:“南風謂之凱風。因時:按照季節。回飚(biāo標):回旋的風。
(4)息交:停止官場中的交往。游:優游。閑業:指書琴等六藝,與仕途“正業”相對而言。
(5)余:多余,過剩。滋:生長繁殖。猶儲今:還儲存至今。
(6)營己:經營自己的生活。良:很。極:極限。過足:過多。欽:羨慕。
(7)春(chāng沖):搗掉谷類的殼皮。林(shú熟):即粘高粱。多用以釀酒。自斟:自飲。斟:往杯中倒酒。
(8)弱子:“幼小的兒子。戲:玩耍。學語未成音:剛學說后,吐字不清。
(9)真:淳真,天真。聊:暫且。華簪(zǎn):華貴的發簪。這里比喻華冠,指做官。
(10)白云:代指古時圣人。《莊子。天地》:“夫圣人??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天下無道,則修德就閑。千歲厭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鄉。”懷古:即表示自己欲仿效古時圣人。一何:多么。
[譯文]
堂前林木郁蔥蔥,仲夏積蓄清涼蔭。
季候南風陣陣來,旋風吹開我衣襟。
離開官場操閑業,終日讀書與彈琴。
園中蔬菜用不盡,往年陳谷存至今。
超過需求非所欽。
我自春秫釀美酒,酒熟自斟還自飲。
幼子玩耍在身邊,咿啞學語未正音。
生活淳真又歡樂,功名富貴似浮云。
遙望白云去悠悠,深深懷念古圣人。
其二(1)
和澤周三春,清涼素秋節(2)。
露凝無游氛,天高肅景澈(3)。
陵岑聳逸峰,遙瞻皆奇絕(4)。
芳菊開林耀,青松冠巖列(5)。
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杰(6)。
銜觴念幽人,千載撫爾訣(7)。
檢索不獲展,厭厭竟良月(8)。
[注釋]
(1)這一首詩作于秋季。詩中通過對秋景的描繪和對古代幽人的企慕,既表現了詩人對山林隱逸生活的熱愛,也襯托出詩人芳潔貞秀的品格與節操。(2)和澤:雨水和順。周:遍。三春:春季三個月。素秋:秋季。素:白。古人以五色配五方,西尚白;秋行于西,故曰素秋。(見《禮記。月令》)
(3)露凝:露水凝結為霜。游氛:飄游的云氣。肅景:秋景。《漢書。禮樂志》:“秋氣肅殺。”澈:清澈,明凈。
(4)陵:大土山。岑(cén):小而高的山。逸峰:姿態超邁的奇峰。遙瞻:遠望。
(5)開:開放。耀:耀眼;增輝。冠巖列:在山巖的高處排列成行。
(6)貞秀姿:堅貞秀美的姿態。卓:直立。此處有獨立不群意。霜下杰:謂松菊堅貞,不畏霜寒。
(7)銜觴:指飲酒。幽人:指古代的隱士。撫爾訣:堅守你們的節操。撫:保持。爾:你們。訣:法則,原則,引伸為節操。
(8)檢素:檢點素志;回顧本心。展:施展。厭厭:精神不振的樣子。竟:終。良月:指十月。《左傳。莊公十六年):“使以十月入,曰:”良月也,就盈數焉。‘“
[譯文]
雨水調順整春季,秋來清涼風蕭瑟。
露珠凝聚無云氣,天高肅爽景清澈。
秀逸山峰高聳立,遠眺益覺皆奇絕。
芳菊開處林增輝,巖上青松排成列。
松菊堅貞秀美姿,霜中挺立真豪杰。
含杯思念賢隱士,千百年來守高節。
顧我素志未施展,悶悶空負秋十月。
[文學賞析]
其一
此詩通過對仲夏時節,詩人閑適生活的描述,表達了詩人安貧樂道,恬淡自甘的心境。詩的前四句寫景,堂前林木茂盛,所以雖時至仲夏,堂上仍很清涼。南風不時吹來,拂動著我的衣襟。這幾句把詩人在炎熱的仲夏,坐在陰涼的堂前,悠閑舒適的情態刻畫出來。
此詩最大的特點是平淡沖和,意境渾成,令人感到淳真親切、富有濃郁的生活氣息。通篇展現的都是人們習見熟知的日常生活,“情真景真,事真意真。”(陳繹曾《詩譜》)雖如敘家常,然皆一一從胸中流出,毫無矯揉造作的痕跡,因而使人倍感親切。無論寫景、敘事、抒情,都無不緊扣一個“樂”字。你看,堂前夏木蔭蔭,南風(凱風)清涼習習,這是鄉村景物之樂;既無公衙之役,又無車馬之喧,杜門謝客,讀書彈琴,起臥自由,這是精神生活之樂;園地蔬菜有余,往年存糧猶儲,維持生活之需其實有限,夠吃即可,過分的富足并非詩人所欽羨,這是物質滿足之樂;有粘稻舂搗釀酒,詩人盡可自斟自酌,比起官場玉液瓊漿的虛偽應酬,更見淳樸實惠,這是嗜好滿足之樂;與妻室兒女團聚,尤其有小兒子不時偎倚嬉戲身邊,那呀呀學語的神態,真是天真可愛,這是天倫之樂。有此數樂,即可忘卻那些仕宦富貴及其烏煙瘴氣,這又是隱逸恬淡之樂。總之,景是樂景,事皆樂事,則情趣之樂不言而喻;這就構成了情景交融,物我渾成的意境。詩人襟懷坦率,無隱避,無虛浮,無夸張,純以淳樸的真情動人。讀者仿佛隨著詩人的筆端走進那寧靜、清幽的村莊,領略那繁木林蔭之下涼風吹襟的愜意,聆聽那朗朗的書聲和悠然的琴韻,看到小康和諧的農家、自斟自酌的酒翁和那父子嬉戲的樂趣,并體會到詩人那返璞歸真、陶然自得的心態。
這首詩用的是白描手法和本色無華的語言。全詩未用典故,不施藻繪,既無比興對偶,亦未渲染鋪張,只用疏淡自然的筆調精煉地勾勒,形象卻十分生動鮮明。正如唐順之所評:“陶彭澤未嘗較音律,雕文句,但信手寫出,便是宇宙間第一等好詩。何則?其本色高也。”(《答茅鹿門知縣》)當然,這種“本色高”,并非率爾脫口而成,乃是千錘百煉之后,落盡芬華,方可歸于本色自然。所謂“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元好問《論詩絕句》)只有“大匠運斤”,才能無斧鑿痕跡。本色無華,并非質木淺陋。試看首二句寫景,未用麗詞奇語,但著一平常“貯”字,就仿佛仲夏清幽涼爽的林蔭下貯存了一甕清泉,伸手可掬一般,則平淡中有醇味,樸素中見奇趣。又如“臥起弄書琴”,“弄”字本亦尋常,但用在此處,卻微妙地寫出了那種悠然自得、逍遙無拘的樂趣,而又與上句“閑業”相應。再有,全詩雖未用比興,幾乎都是寫實,但從意象上看,那藹藹的林蔭,清涼的凱風,悠悠的白云,再聯系結尾的“懷古”(懷念古人不慕名利的高尚行跡,亦自申己志),不可能與詩人那純真的品格,坦蕩的襟懷,高潔的節操,全無相關、全無象征之類的聯系。這正是不工而工的藝術化境之奧妙所在。所以蘇軾評陶詩“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與蘇轍書》)劉克莊說它“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的系灼見。[3]
其二
這首主要寫秋色。寫秋色而能獨辟溪徑,一反前人肅殺凄涼的悲秋傳統,卻贊賞它的清澈秀雅、燦爛奇絕,乃是此詩具有開創性的一大特征。古詩賦中,寫秋景肅殺悲涼,以宋玉《九辯》首肇其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往后秋景與悲愁就結下了不解之緣,如漢武帝的《秋風辭》、漢代《古歌》(秋風蕭蕭愁殺人)、曹丕的《燕歌行》、禰衡的《鸚鵡賦》、曹植的《贈丁儀》、《贈白馬王彪》、《幽思賦》、王粲的《登樓賦》、阮籍《詠懷·開秋兆涼氣》、潘岳的《秋興賦》、張協的《雜詩·秋夜涼風起》等等,或觸秋色而生悲感,或借秋景以抒愁懷,大抵皆未跳出宋玉悲秋的窠臼。而陶淵明此詩的秋景卻與眾迥異,別開生面。首句不寫秋景,卻寫春雨之多,說今春調合的雨水(和澤)不斷,遍及了整個春季三月。這一方面是《詩經》中“興”的手法的繼承,另一方面又把多雨的春和肅爽的秋作一對比,令人覺得下文描繪的清秀奇絕的秋色,大有勝過春光之意。往下即具體寫秋景的清涼素雅:露水凝結為一片潔白的霜華,天空中沒有一絲陰霾的霧氣(游氛),因而益覺天高氣爽,格外清新澄澈。遠望起伏的山陵高崗,群峰飛逸高聳,無不挺秀奇絕;近看林中滿地盛開的菊花,燦爛耀眼,幽香四溢;山巖之上蒼翠的青松,排列成行,巍然挺立。凜冽的秋氣使百卉紛謝凋零,然而菊花卻迎霜怒放,獨呈異采;肅殺的秋風使萬木搖落變衰,唯有蒼松卻經寒彌茂,青翠長在。難怪詩人要情不自禁地懷想這松菊堅貞秀美的英姿,贊嘆其卓爾不群的風貌,譽之為霜下之杰了。
善于在景物的寫實中兼用比興象征手法,寄寓強烈的主體情感,是此詩的又一顯著特征。詩人對菊舉杯飲酒(銜觴),由逸峰的奇絕,松菊的貞秀,自然聯想、懷念起那些與逸峰、松菊頗相類似的孤高傲世、守節自厲的古代高人隱士(幽人),他們千百年來一直堅持著(撫)松菊(爾)那種傲然特立的秘訣要道,其高風亮節真是可欽可敬。這里,贊美企慕“幽人”的節操,也寓有詩人內在品格的自喻和自厲。然而這只是詩人內心世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卻是“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行游”(《擬古》之八);“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雜詩》之五);“或大濟于蒼生”(《感士不遇賦》)的宏圖壯志。《雜詩》之二已作于五十歲左右,但仍感嘆:“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晚年所作《讀山海經》中,還義憤填膺地大呼:“明明上天鑒,為惡不可履。”贊揚“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詠荊軻》中又歌頌:“其人雖已沒,千載有余情。”這一切都說明詩人終其一生,也未忘情現實;在向往“幽人”隱逸的同時,內心始終潛藏著一股壯志未酬而悲憤不平的激流。這種出處行藏的矛盾心情,反映在此詩中,便逼出結尾二句:詩人檢查平素有志而不獲施展,在清秋明月之下,也不由得老是厭厭無緒了。
由此可見,寫秋景的清涼澄澈,象征著幽人和詩人清廉純潔的品質;寫陵岑逸峰的奇絕,象征著詩人和幽人傲岸不屈的精神;寫芳菊、青松的貞秀,象征著幽人和詩人卓異于流俗的節操。從外在聯系看,以秋景起興懷念幽人,又從幽人而反省自身,完全順理成章;從內在聯系看,露凝、景澈、陵岑、逸峰、芳菊、青松等意象,又無不象征著“幽人”的種種品質節操,無不寄寓著詩人審美的主體意識,真是物我融一,妙合無痕。而在幽人的精神品質中,又體現了詩人的精神品質;但“有懷莫展”之嘆,又與那種渾身靜穆的“幽人”不同。
以松菊為喻寫人或以松菊為象狀景,前人早已有之。《論語·子罕》:“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但這只是單純取喻說理。屈原《離騷》有“夕餐秋菊之落英”,雖有象征,但只是抒情中的想像借喻,并非景物寫實。曹植《洛神賦》中“榮耀秋菊,華茂春松。”是用菊松喻洛神的容光煥發,所比僅在外貌而非內在品質,且仍非寫實景。左思《招隱》有“秋菊兼餱糧,幽蘭間重襟。”是化用《離騷》“夕餐秋菊之落英”和“紉秋蘭以為佩”二句,性質亦同。其《詠史·郁郁澗底松》中喻寒門才士受抑,亦非寫實。至于鐘會、孫楚的《菊花賦》雖是寫景,卻并無深刻的象征意義。真正把景物寫實與比興象征自然巧妙地融為一體的,當自淵明始。蘇軾評陶云:“大率才高意遠,則所寓得其妙,選語精到之至,遂能如此。如大匠運斤,不見斧鑿之痕。”(《冷齋詩話》引)讀這首詩,深知蘇評確非溢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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