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冬天生活隨筆
故鄉的冬天,清晰于鎮上的一場古會。
那場古會,不知道起始于什么時間,在立冬前后,陰歷的十月初開始,持續一周多,我們叫十月會。在我的想象和理解中,古會就是一場歡迎冬天到來的儀式,祈求上天賜給來歲的豐年。漢魏時期,立冬,也就是冬天來臨的這天,天子要率群臣迎接冬氣,對為國捐軀的烈士及家小進行表彰與撫慰,請逝者保護生靈,鼓勵民眾低于外敵或惡寇的掠奪和侵襲。這場鄉村的儀式,絕對沒有了古時皇家的正式和盛大,但這種排場,在鄉村,卻是最隆重的。
二十四節氣中,四季都有一種節氣作為開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立,建始也,每個開始意味著季節的正式來臨。立冬、草木凋零,蟄蟲休眠,萬物活動趨向休止。記得以前的十月會前后,總是會迎來家鄉的第一場雪,伴隨著陰沉沉的天空,這場雪會如約而至,不大,冰冷的細雨夾雜著雪粒子,敲打在枯黃的草木上、樹干上,窸窸窣窣的作響,一望到頭的田野上、山坡上,會慢慢地覆蓋上一點白色,裸露部分的土,濕漉漉的,給剛剛種下的冬小麥送去了第一次滿足的滋養。上天總是平衡的,不會忘記和落下他的每一個角落,該給予得一定會給予。
古會上,秦腔的表演是這場古會的盛宴。早在九月底,鄉鄰們就不斷的邀約親朋來逛會,無非是趁著這個機會大家聚一聚,說說家長里短,增近彼此間的情感。其余擺攤設點的大小買賣,都是這場盛宴的陪襯,那些再上口,再讓人垂涎的小吃,只能是舌尖上瞬間的美味,秦腔留下的余味不僅是眼耳的.快意,還有精神上的寄托和豐富。這個自西周傳承下來,相當古老的劇種,形成于秦、精進于漢、昌明于唐,完整于元,成熟于明,廣播于清。古會上的曲目,大多是經典,有時是折子戲,有時是本戲,折子戲時間不是很長,人們看完一段后可以欣然回家。要是本戲,很多人便留戀于其中的情節,非要看完才罷休,特別是老人們,拿著小凳子,在戲臺下一座就是一下午或者大半晚。其實,看戲的樂趣不是所謂的生旦凈末丑的拿捏和表演的多出彩,而是戲曲里的哲理,農村人的很多哲理都來自于戲曲,上下幾千年的秦腔,是黃土地的靈魂,也是心靈的撫慰,即便是那一聲聲吼,也能在刺破云霄之間平復任何心情,這便是他的魅力所在。
西北的四季格外分明,夏有涼風秋有月,春有百花冬飄雪。深秋后,就能隱隱約約看到冬天的影子了。田地里的玉米早早的收了,留下的玉米桿枯黃的迎著下山風嘩嘩的作響,吟唱著這一生短暫的輝煌。很快,村民們就下地了,一根根的挖出秸稈,成捆的捆好,拉回家,堆放在房前屋后,作為冬日里引火熱炕的材料,一捆玉米桿,放進炕洞,點燃,慢慢的等抗熱,一家老小圍坐在炕上,說笑著。家的溫暖不僅是一頓團圓的飯食,也是這一家老小圍坐一起的歡笑。
那條流經的小河,是故鄉的血脈。進入十月,河水不知不覺的變淺、變小了。伸手下去,有些冰冷,但小河的季節似乎是河岸山坡上的植被掌握的,那些曾經蔥蘢、綠意盎然的草木,也變黃、變枯了,只有常綠的松柏象監督者一樣的一成不變,默默地看著大家在四季輪回。
暮色中的爐火,是家鄉冬季最溫暖的寫意。黃昏,暮色四合,家家戶戶開始燒火做飯,炊煙旋繞在小村的上空,柴火燃燒后點滴的糊味,飯菜的香味遠遠的就能聞到,讓小村的依戀瞬間蕩漾在心頭。
從秦嶺深山吹來的風是冬的號角。其他日子,風其實沒有停歇過,春來帶來的是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夏天夾雜著收獲的小麥的香氣,初冬的風帶著呼嘯,躍躍欲試,似乎要和誰化解一場恩怨,就等著冬的大刀闊斧了。宋人的詞里這樣寫道:“落水荷塘滿眼枯,西風漸作北風呼,黃楊倔強尤一色,白樺優柔以半疏,門盡冷霜能醒骨,窗臨殘照好讀書,擬約三九吟梅雪,還借自家小火爐”。在家鄉,能和詩里符合的大概就是這呼叫的風了,詩中的黃楊可以換成白楊,尤其是一排排佇立在村邊、路邊的高大的白楊,我一直覺得冬季帶著哨音的風的呼叫,就是白楊樹發出的,其實也未必就是白楊,但我的心里一直認為白楊是最大的發聲者。他的呼叫,不知道是不是一種不屈和倔強。在這執拗的背后,可能是那不肯彎腰,挺立的不屈不撓的身軀吧。
立冬過后,便是小雪,若是以往,等待著的即是那一場場飄落的雪花,也就是說,十月會后,故鄉的冬天就真的來了。干凈、清冽、寒的有些刺骨。此后,人們不再多出門勞作了,守在家里,安穩的等著,等著下一季漫山的綠,清清的河水,柔和的山風,和每個冬天過后的繁花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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