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游天姥吟留別》全文賞析
《夢游天姥吟留別》是浪漫主義詩人李白最有代表性的名篇之一,詩中豪放飄逸,卓爾不群,始終洋溢著一股涵蓋天地的傲岸之氣。那么,李白在詩中是如何表現其傲岸的個性和浪漫的情懷呢?下面是小編整理的《夢游天姥吟留別》全文賞析,歡迎閱讀,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原文
夢游天姥吟留別①
海客談瀛洲②,煙濤微茫信難求③。
越人語天姥④,云霞明滅或可睹⑤。
天姥連天向天橫⑥,勢拔五岳掩赤城⑦。
天臺四萬八千丈⑧,對此欲倒東南傾⑨。
我欲因之夢吳越⑩,一夜飛度鏡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蕩漾清猿啼。
腳著謝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
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龍吟殷巖泉,栗深林兮驚層巔。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
霓為衣兮風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
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別君去兮何時還?
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賞析
這是一首記夢詩,也是一首游仙詩。意境雄偉,變化惝恍莫測,繽紛多彩的藝術形象,新奇的表現手法,向來為人傳誦,被視為李白的代表作之一。
這首詩的思想內容相當復雜。李白從離開長安后,因政治上遭受挫折,精神上的苦悶憤怨郁結于懷。在現實社會中找不到出路,只有向虛幻的神仙世界和遠離塵俗的山林去尋求解脫。這種遁世思想看似消沉,卻不能一筆抹殺,它在一定程度上表現了李白在精神上擺脫了塵俗的桎梏。而這才導致他在詩的最后發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那樣激越的呼聲。這種堅決不妥協的精神和強烈的反抗情緒正是這首詩的基調。
此詩的藝術特點,顯示了李白不只是以磅礴氣勢和豪言壯語來抒發情志,同時也注意字句的推敲和意境的締造。在神采飛揚和昂頭天外的豪邁詩篇里,李白同樣是注重修辭煉句和章法結構的。這首《夢游天姥吟留別》便足以說明這方面的特點。這是一首樂府歌行體的雜言古詩。而古詩的傳統特征,是以韻腳的轉換來體現詩義的轉折和詩境的轉移的。因此,這首詩就應根據其韻腳的變換來劃分它的層次和章節。全詩分為三個段落。開頭是引子,末段是結語,中間是夢游正文。結構很完整,純系散文格局。
第一段凡三換韻腳,實即有三層轉折。詩中明言行將離開東魯,南下吳越,從旅程看,游天姥山不過是個因由,但全詩重點,卻放在“夢游”上。至于夢游之境是否真的天姥,那倒無關緊要。東魯瀕海,故以海上仙山起興。第一,二兩句與三、四兩句看似對舉平起,而一、二句實為陪筆。蓋人在現實社會中每遭際坎坷不平,于是乃追求神仙世界,李白亦不例外。這雖是理想,卻只是幻想。神仙世界在現實中并不存在,李白并非不了解;倒是名山大川風景勝地可供遁世隱居者游賞,這還是比較現實的。所以作者認為“海客”侈談神山,實際卻未必能真蒞其境;而越人所說的天姥山,盡管高入重霄,因云霞明滅而時隱時現,卻是實有其地,只要到了那里,便能騎鹿遨游,也仿佛得成仙之趣了。進入第三層,便撇開瀛洲,專寫天姥。評論者謂之“雙提”而“單承”。但前四句作者所用技巧尚不止此。這四句是五、七言相間錯的,平韻二句在前,仄韻二句在后,這自然是古詩作法。而這四句為已有了近體詩之后的古詩,它已吸取了近體詩的特點。倘將“越人”二句提前,“海客”二句移后,就是一副上五下七的對仗工整的長聯。此可悟古近體詩相互為用之法。杜甫早期有《望岳》一首,五言八句,中四句對仗工整,人皆以古詩目之,其實是一首仄韻五律。李白這一首的前四句亦屬同工異曲,似有意似無意,仿佛也從近體變化而來。惟七言對稱的兩句平仄與近體格律不盡相合,故終是古詩而非近體。第三層“天姥連天”四句,第一句不僅寫其高,兼亦狀其遠闊雄峻。“向天橫”三字真是奇崛之至。蓋寫山勢之高易,狀山形之偉難,作者乃以“向天橫”三字形容之,仿佛連天姥山的恣睢狂肆的個性也寫出來了,誠為神來之筆。但這還不夠,為了使讀者感受得更深切一些,于是又連寫“五岳”、“赤城”和天臺山。“五岳”是海內名山,然距天姥較遠,故云“勢拔”,意思說以五岳同天姥相比,天姥或將有超拔之勢,此一層近虛;而赤城山本天臺山門戶,距天姥較近,故用“掩”字,有壓倒之意,此一層稍實。但作者認為寫得還不夠氣派,更加上“天臺”兩句與天姥山相映襯。天臺山可謂高矣,但以之與天姥相比,仍將甘拜下風。此推崇揄揚天姥山可謂不遺余力矣,可是天姥山究竟有何特色,詩人并未加以具體描寫。此蓋僅從越人口中聽到,自己并不曾親身經歷,故只從虛處落筆,著意烘托而已。然從中亦可悟寫詩三昧。夫虛活則易造聲勢,滯實反失之瑣碎。兩漢大賦之所以不及詩詞有吸引力,非其體物之不工,而正由于體物太質實,反嫌空靈不足,無一氣呵成之妙。
第二段是全詩主干,以全力大寫夢境。昔金圣嘆評詩文,每好用“筆酣墨飽”和“筆歌墨舞”八字。此詩寫夢境實兼而有之。“酣飽”極言其足與暢,“歌舞”極言其活與變。從詩的韻腳看,第二段凡七換韻。換韻多即轉折變化多,此不待言矣;但還須注意這七次換韻中,短則兩句一韻,長則六句或八句一韻。韻腳換得頻,一是為了文字剪裁洗煉,二是為了體現瞬息萬變。如“我欲因之夢吳越”兩句為一韻,寫入夢只一筆帶過,詩人從東魯轉眼即到了越中,不但文字簡潔凝煉,而且給人以一躍而行千里之感。而“千巖萬轉”二句為一韻,則狀其倏忽間變化萬千,迅疾異常;稍費筆墨,便覺冗贅。而六句或八句始一換韻者,則詩人意在把楚騷、漢賦、駢四儷六融為一體,從較長的篇幅中來體現鋪排之功力。這樣錯綜組合,疾徐相間,使讀者耳目俱不暇給,而詩境亦因之迷離惝恍,一似無端倪可尋、蹤跡可察。這正是李白戛戛獨造之境,不惟盛唐獨步,抑且千古絕唱,其所以被尊為“詩仙”者,正在此等處也。韻七換,詩亦有七層轉折。第一層寫入夢即到剡中。第二層寫夜行之景,宛然夢境。詩人循當年謝靈運的游蹤所至而達于天姥山。這一層八句為一韻,目見湖中之月影,耳聞水畔之猿啼,沿前人登山之徑,直至半壁與懸空之處,所見為海日之光,所聞為天雞之鳴,似已見到光明而仍在夢中曖昧之境。這一節描寫雖移步換形卻并無轉折,故一韻到底,長達八句之多。中間有兩個七言句,使文勢略有變化,不致平衍無絲毫起伏。這是夢境中最恬靜安適的一段描寫,再經過第三層的兩句一韻以寫其所見之變化迅疾,下面便轉入千奇百怪的神仙境地了。第四層用楚騷句法,只第一句寫聽到熊咆龍吟,使巖谷殷若雷鳴,從而感到身居高危之地,不免驚栗。但這還是從遠處傳來的聲音,而舉目所見,依然一片寧靜。緊接著第五層便寫到震耳欲聾的霹靂聲,山崩地裂聲,然后仿佛《天方夜譚》中的石穴洞開一樣,一幅奇異而璀璨的景象呈現在眼前,由晦暗突然轉為光芒萬丈,一方面是深不見底,一方面卻又珍奇畢現。古人說山中別有洞天,李白在詩中有意識地把它形象化了。第五層所寫乃物象,畢竟是靜態;故第六層寫了兩句仙人紛至沓來的動態,情景俱變。作者久久所憧憬的與神仙遨游的幻想居然在剎那間實現了,這實在是一個使人歡暢而快慰的夢境。然而好景無常。第七層隨即寫由夢境而驚醒,又回到了現實的人間。這里“虎鼓瑟兮”兩句本與上文為一氣,從“忽魂悸而魄動”以下才寫詩人從夢中醒來,這兩層混為一韻,正是此詩的好處。上一層寫仙人紛紛到來,這一層前二句一面接著上文嬗聯寫下來,一面卻與自己若離若即。盡管列仙如麻,自己卻已魂悸魄動,在他們還未從眼前消逝時自己已驚醒了。一說,“虎鼓瑟”二句乃醒后跟前依稀恍惚之景象,而以倒裝之筆出之。說亦可通。總之,這七層似乎飄忽無定,實則層次井然,有本有末,耳聞目睹,歷歷如畫。吟誦時如大氣包裹,玩味時又結構謹嚴。非李白之天才無以紛呈此奇幻之景,非李白之膽識無以控馭此神來之筆。此真李詩中上上乘之作。
最后一段結語只有兩層。第一層是詩人閱世既深總結出來的道理:“古來萬事東流水。”雖含消極意味,然此乃是現實給他的教訓。第二層則為述志。正緣權貴在朝,才使得萬事全非,自己絕不會依附豪門,摧眉折腰以辱身降志。“摧眉”與“揚眉”為對文,用字精當之至。而詩體又回到七古正格,與開頭入夢前寫法相一致(中有一單句“須行即騎訪名山”,表示語氣堅決;“安能”句為九言,更顯得理直氣壯)。這樣,中間的夢境因用筆造語之不同而使讀者感到詩境之奇幻夐絕亦有所不同,此即思想與藝術較大程度的統一。
這首詩的內容豐富、曲折、奇譎、多變,它的形象輝煌流麗,繽紛多彩,構成了全詩的浪漫主義華贍情調。它的主觀意圖本來在于宣揚“古來萬事東流水”這樣頗有消極意味的思想,可是它的格調卻是昂揚振奮的,瀟灑出塵的,有一種不卑不屈的氣概流貫其間,并無消沉之感。
(一)獨特的形象描寫。一般的“留別詩”或“贈別詩”,大都抒寫離愁別緒,充滿著惜別感傷之情,就是李白本人的留別詩有些也寫得比較平直,只敘離情別意,但李白這首留別詩,完全突破了平鋪直敘的傳統方法,別出心裁地用“夢游”這一奇特方式來構思全詩,表達自我形象。李白一生徜徉山水之間,熱愛山水,以至達到夢寐以求的境地。一入夢,詩人竟然在鏡湖上空飛行,一個“飛”字,就足以表現詩人高蹈出世的氣概。看仙境如此美好:煙霧繚繞,幽深無底,日月輝映,金碧耀眼。群仙列隊紛至沓來,他們披彩虹為衣,驅長風為馬,龍虎為之奏樂,鸞鳳為之駕車,歡歌曼舞,興高采烈。詩人置身其中,與群仙歡聚,與神靈默會,世俗的名僵利鎖忘卻了,人間的私心雜念褪盡了,只剩下人間沒有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這才是詩人身心愉悅的最高境界。在人間活得很累很苦而且倍受壓抑的李白終于在虛無縹緲的仙界找到了解放自我、張揚個性的空間。說這首留別詩不同一般,就是特殊在詩人借求仙訪道的自我形象不僅傾瀉了詩人熱烈奔放的思想感情,而且告訴魯東的朋友自己不事權貴的政治態度。
(二)獨特的感情表達。詩人感情的表達常常是爆發式的,一旦爆發,往往一氣直下,驚濤千里。而這首“留別”詩的感情表達則一波三折,瞬息萬變。詩歌起句就寫瀛州之美渺不可及,現實與理想的矛盾一覽無遺,郁郁不得志之情溢于言表。繼而想到還有氣勢雄偉的天姥可到,情懷頓時變得激昂不可抑制。夢游時,詩人沉浸于剡溪美景中,著力為我們描述一個奇特瑰麗的神話之境。愈是對其鋪張揚厲,施以濃墨重彩,愈表明詩人追求熱切,贊頌熱烈;夢中仙境描述得愈美好,與現實生活的反差就愈大,夢醒后的失落之痛就愈深,這時詩人的感情本已沉至谷底,悲感至極,似乎再不能昂揚了,但末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又如奇峰突起,一種不卑不屈的浩然正氣沖天地而出。是啊,欲進不能、欲罷不忍的現實是讓詩人愁苦,可這是一種豪情萬丈的愁,愁中自有一股浩然之氣,愁中自有一段名士風流。現實可以挫傷他,但是決不可能打敗他。他把來自現實壓迫的傷痛化成了詩歌中的流水,讓他縱情地奔涌出去。
(三)獨特的夸張想像。李白生性自由,追求解放,在詩歌寫作上,自然也是不拘形式,創作時常常“發想無端”,如天上白云,卷舒滅現,無有定形。詩中寫“天姥連天向天橫”,仿佛連天姥山恣睢狂肆的個性也寫出來了。實際上天姥山不但不能“勢拔五岳”,而且詩中提到的天臺、赤城與之相鄰,同屬仙霞嶺支脈,從高度看,當首推天臺,從形貌看,當推赤城,天姥既無天臺的高峻,也無赤城的壯麗,顯然李白以大膽改變了原型的想象對之進行了夸張描寫。詩人用胸中的豪氣使得超凡的自然意象和傲岸的英雄性格渾然一體。再來看詩中對夢境的描寫,從謐靜幽美的湖月到奇麗壯觀的海日,從曲折迷離、千巖萬轉的道路到令人驚恐戰栗的深林層巔,境界愈轉愈奇,愈幻愈真。最后由夢境幻入仙境,寫出了詩人精神上的種種歷險和追求,但這首詩寫夢游奇境,不同于一般游仙詩,它感慨深沉,抗議激烈,并非真正依托于虛幻之中,而是在神仙世界虛無飄渺的描述中,依然著眼于現實。詩人不是為想像而想像,詩人夸張想像仙境的美化,恰恰是為了暗批現實,抒發詩人懷才不遇之憤。詩人想像夸飾,神化仙境,正是表達了詩人追求個性自由解放的心聲。
李白以其傲岸的個性成為中國詩壇上最為輝煌的一座豐碑,其浪漫主義的情懷,在五彩繽紛的詩篇中閃爍著奇異的靈光。難怪杜甫也稱贊說“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
創作背景
此詩作于李白出翰林之后。唐玄宗天寶三載(744),李白在長安受到權貴的排擠,被放出京,返回東魯(在今山東)家園。之后再度踏上漫游的旅途。這首描繪夢中游歷天姥山的詩,大約作于李白即將離開東魯南游吳越之時,其作年一說天寶四載(745),一說天寶五載(746)。
李白早年就有濟世的抱負。他漫游全國各地,結交名流,以此廣造聲譽。唐玄宗天寶元年(742),李白的朋友道士吳筠向玄宗推薦李白,玄宗于是召他到長安來。李白對這次長安之行抱有很大的希望,在給妻子的留別詩《別內赴征》中寫道:“歸時倘佩黃金印,莫見蘇秦不下機。” 李白初到長安,也曾有過短暫的得意,但他一身傲骨,不肯與權貴同流合污,又因得罪了權貴,及翰林院同事進讒言,連玄宗也對他不滿。他在長安僅住了一年多,就被唐玄宗賜金放還,他那由布衣而卿相的夢幻從此完全破滅。這是李白政治上的一次大失敗。離開長安后,他曾與杜甫、高適游梁、宋、齊、魯,又在東魯家中居住過一個時期。這時東魯的家已頗具規模,盡可在家中怡情養性,以度時光。可是李白沒有這么做。他有一個不安定的靈魂,他有更高更遠的追求,于是離別東魯家園,又一次踏上漫游的旅途。這首詩就是他告別東魯朋友時所作,所以又題作“夢游天姥山別東魯諸公”。
作者簡介
李白(701—762),字太白,號青蓮居士。是屈原之后最具個性特色、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有“詩仙”之美譽,與杜甫并稱“李杜”。其詩以抒情為主,表現出蔑視權貴的傲岸精神,對人民疾苦表示同情,又善于描繪自然景色,表達對祖國山河的熱愛。詩風雄奇豪放,想像豐富,語言流轉自然,音律和諧多變,善于從民間文藝和神話傳說中吸取營養和素材,構成其特有的瑰瑋絢爛的色彩,達到盛唐詩歌藝術的巔峰。存世詩文千余篇,有《李太白集》三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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